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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正街的清晨被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撕破。
雷宜雨刚推开仓库的铁门,大建就一脚刹住车,轮胎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蹭出两道黑痕。
他手里攥着一封电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雷哥!
广交会的订单!
二十万件痰盂!”
彩凤的算盘珠子“啪嗒”
一声卡在半截,账本上刚写了一半的数字洇开墨迹。
她猛地抬头:“多少?!”
“二十万!
英国佬要的,月底交货!”
大建喘着粗气,扳手往桌上一拍,“但周瘸子那王八蛋把汉口搪瓷厂的库存全包圆了,咱们现在连五千个坯子都凑不齐!”
雷宜雨没急着接电报,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经济参考报》。
国际版角落的新闻被红笔圈了出来:《东欧轻工业品短缺,英国贸易商转向中国采购》。
他眯了眯眼,目光扫向墙角——那里堆着十几袋从武钢废渣里筛出来的金属粉末,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谁说要用现成的坯子?”
汉口搪瓷厂的老车间里弥漫着刺鼻的酸雾。
退休八级技工赵铁山蹲在窑炉旁,手里捏着一块刚出窑的试验品。
痰盂表面的釉层不像传统货那样光滑如镜,反而布满细密的金属颗粒,像是撒了一把碎星子在蓝底上。
“钢渣釉面,硬度超普通搪瓷三倍。”
赵铁山用榔头“铛”
地砸下去,痰盂边沿只留下个白点,“但有个屁用?洋人要的是亮闪闪的玩意儿,这灰不溜秋的……”
雷宜雨突然把一沓照片甩在工作台上。
照片里,伦敦百货公司的橱窗陈列着仿古做旧的铜器,价签上的英镑数字看得彩凤倒吸冷气。
“现在欧洲流行工业风。”
雷宜雨指尖点了点钢渣釉面那些凹凸的金属纹路,“告诉他们,这是中国古法锻造的‘长江铁釉’,每道纹路都是手工捶打出来的。”
大建抡起扳手就要拆生产线,却被闻讯赶来的厂长拦住。
“疯了?改造窑炉至少要半个月!”
厂长脖子上还挂着搪瓷厂的老工牌,声音都在抖,“周氏集团刚跟我们签了独家……”
雷宜雨突然笑了。
他敲了敲痰盂,哑巴张立刻从油布包里抖出半本《冶金工业手册》——页面正好停在“高炉渣综合利用”
那一章,旁边还有武钢总工程师的批注:“此配方可提升金属附着力37%”
,落款日期是1988年。
“不是改造。”
雷宜雨一脚踹开生锈的原料仓门,堆积如山的钢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是升级。”
三天后的汉正街码头,二十辆永久二八杠排成长龙。
每辆车后座都绑着两个特制的竹筐,里头垫着防震的劳保棉纱。
彩凤掀开筐盖,新出厂的钢渣痰盂在阳光下泛着铁灰色的光泽,釉面里嵌着的金属颗粒像是一颗颗小钉子。
“第一批五千个,走铁路特快。”
她指甲掐进筐缝里的英文说明书,“‘长江铁釉’、‘纯手工锻造’、‘终身质保’……雷哥,这牛皮吹得我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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