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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廿雪说话一向没谱儿,但是她对沈阙说的话,迄今为止还没有一句是敷衍欺骗的,而且有的绝对是一番肺腑之言。
譬如,李树堂大人和沈相真的不对付,很不对付。
而不对付的后果就是,无论方儒跟这位国子祭酒使了多少眼色,眉毛都抖落了,也没如愿以偿地让这位大人抽到幽都公子起来背诵《中庸》,反而意暇甚地眯着眼睛道:“沈阙?”
这一声落地,诸人暗道庆幸之时,又开始要为太学的前途深表忧虑了。
沈二公子是只用了两天便让自己名声大噪的太学子弟,先不说同窗对他的看法如何,单是在官府的几位老博士的眼里,他这不学无术的纨袴膏粱之名那是坐实了的。
被抽中的沈二公子,顶着两只黑眼圈,慢如蜗牛地从软毡上站起来,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树堂盯着他这两只黑眼圈若有所思。
这小子莫不是昨晚背书背到了深夜?
亦或是吃坏了肚子一晚上上吐下泻?
李树堂想了想,决意委婉试探地考察他:“《中庸》第六章?”
沈阙一副孱弱不胜衣的细柳之姿,扶着额头咳嗽了两声,“回李大人,学生不日前落水受了风寒,昨晚又背书至深夜,更是积寒成疾,恐怕是背不了了。”
说罢,更甚至有模有样地又咳嗽了两声。
李树堂轩眉上竖,声沉沉道:“《中庸》第六章寥寥几字,你这番话都说完了,四句之言你说不了?”
一旁的方儒脸色阵青阵白。
底下传来一阵隐忍克制的哄笑声。
沈阙仍作扶额头状,且满是无奈道:“大人,学生头昏昏也,记忆出了岔子焉,大人休要相逼也!”
“……”
李树堂不是很懂他的逻辑。
对于他们这帮老学究而言,经言大义都是刻入骨髓、融入血脉之中的,断然不会有什么“头昏昏、记忆出了岔子”
的说法。
但扫一圈这满座学子无辜懵懂的眼神,心下不无惘然:一群竖子,不足与谋!
方儒见李树堂脸色难看,自己赶趟儿似的上来打圆场,“大人,沈阙常年游学在外,是闲散自在惯了的,他不喜读书,硬要他背诵《中庸》,那是横加为难,大人不妨换个人试试,譬如温……”
温如初是李树堂极为欣赏的后辈,就连“子午”
这个字还是他亲自起的。
向来太学里出了什么事,能顶锅的都让温如初上。
不过即使被先生所坑,那位翩翩公子温如初依旧淡然沉静,不疾不徐端坐底下,经卷不曾释手,青衫广袖,发簪玉冠,青峰墨眉施施然如两笔温润的点缀。
李树堂看了眼镇定自若的幽都公子,手掌打住方儒之言,却道:“沈阙你坐下。”
瘦弱的白衣沈二退回座上,李树堂转眼冲方儒道:“温如初天资神赋,你也知道他该是国之栋梁,可偌大一个太学,王公子弟累累不计其数,聪敏绝慧者亦不在少,难道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一个温如初?方儒,你这……”
说不过去吧。
这已经扯到了教学水平方面了。
李大人,你是来找茬儿的吧?方儒苦着脸想。
国子监招收子弟,入门门槛,便是考卷三份,考过才能入,所以那里的弟子基础本就夯实。
而在太学,除了身份值得拿出来一看,子弟们个个趾高气扬,表面尊师重道,暗地里有几个把他这个六品小官放在眼底的?教学三年,连《礼记》都难得深入,这件事,您不一直都知道的吗?
你扯这些犊子,分明是叫老朽我滚犊子,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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