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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士兵宣布在最短时间内两两抱团,而落单的那个,也将成为今晚第一个牺牲品。
所有人的面容都是死灰色的,浸着冰雪。
我仿佛有点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是要张开嘴吗,还是只靠鼻子就已经足够?不,都不对。
否则我绝不至于因为缺氧而眼前泛起阵阵黑雾。
太宰治把头低下去了,于是好像突然全世界就只剩下了我,只剩了我——看着那个士兵将这当成了一场多么有趣的游戏,甚至于竟然可以笑出声来,扛着枪,慢慢地踱到果不其然落了单的那孩子的面前。
他起初还是站直着的,然而士兵越是靠近他便越是佝偻,越靠近他便越是弯下脊骨,最后竟哆嗦地砰一声跪倒在地上,眼泪和鼻涕哗哗地流着,又很快被冻住,就这么结在脸上。
我就这么注视着他。
我也只能这样注视着他。
这里静悄悄的。
一群人站着,一个人跪着。
仿佛一座雕塑群,姿态各异,覆满风雪。
那孩子多日以来的沉默好像一下被这死寂点燃了,他开始说话,抓住什么最后的机会似的开始说话,语无伦次,前后颠倒;又仿佛被什么庞大的绝望压住了脊背,开始俯下身去朝士兵磕头。
砰,砰,砰。
他恳求他们给他活下去的机会,砰。
他声称自己是所有俘虏之中头脑最好用的——一定能帮他们找到那该死的间谍,砰。
他恳求他们让他成为他们的一员,砰。
然后他再没抬起来,就这样伏在地上,仿佛磕在地上的那三声不是骨头触碰地面的声音而是打穿身体的枪响。
我可以尽我最大能力帮你们对抗敌军,他喃喃地说着,声音细如蚊呐。
——没错的。
就是枪响。
打穿了我们的战友,被戳瞎了眼睛的、被废掉了手臂的、被炸断了身子的战友。
还打穿了他自己。
那旧日的士兵的灵魂,那背着一口铁锅的年轻炊事兵,那为着同他母亲一样的女人们所遭厄运哭泣的孩子。
我不明白。
我在颤抖。
太宰治死死盯着地面。
我试图看清那孩子低着的脸,可那里只有一大片泪痕交错的白霜,还有雪白的不甘,和雪白的耻辱。
那枚小小的玉佩从他的领口无声地滑出来,坠在半空,慢悠悠地转动着,被雪地折出一点闪烁的刺眼的光斑。
他的母亲好像从那里走出来了,但又好像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坟堆,她们一齐呼唤着他的小名——一个我们谁也不知道的名字,他于是突然崩溃着大哭出声,彻底瘫软下去。
他还在絮絮地模糊地说着什么,可声音里却已掺杂进那士兵的大笑了。
我把眼睛闭上,手不自觉地拽向了那内侧早已写满了音符的衣角。
它们歪歪斜斜,肢体四散,却开始在我脑子里蹦跳着行走,推搡着拥挤着拼凑出了一支刺耳的乐曲;然后越到下面音符写得越密集,脑子里的噪音也就越大,最后几乎是变成了无数个尖叫的声音,放大,放大,动荡地敲打着我的头骨,冲出我的大脑,冲出我的耳朵,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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