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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拼了一只小鸟。
那是我第一次找到适合用来拼凑小鸟的石头,非常快乐。
因为像这样一头稍尖的石头其实很难找,于是我便把整个下午都花在了那小石桌前。
摆出我心仪的鸟儿时已是黄昏,我拉开木门,想要回去找一颗纽扣来作它的眼睛。
母亲的针线筐里总是被我摸去许多小玩意,后来她便看得很紧,这一次,还是我让二哥帮忙拿的。
母亲看见我,便催了催:要吃饭了。
我应一声,望了眼客厅的方向,脚步紧了些,匆匆又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但是我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桌子上的小鸟,而是一个黑色的盒子,一个灰色的布袋子,还有一个人——一个一身军装却拄着拐杖的人,他的左袖管空荡荡,被风吹起,拂过那石头做的小鸟。
我呆愣地站着、看着、许久许久,直到他低着头,将一枚勋章放在了边上;直到那细小的反光猛然扎进了我的眼睛,我才几乎要跳起来。
哥哥!
我不知为何竟然一张嘴便喊出了这样的词。
那张照着我们画出来的遗像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打碎了,它陪伴我度过的那么多岁月也被打碎了,而碎片之中泊泊流出的眼泪,咸得发苦,苦得发甜。
没来得及套好的鞋子掉在后面,发辫里没插好的花朵掉在后面,那桌子上我看清了却没看明白的东西也掉在后面。
黄昏的阳光比我想象中的刺眼得多。
我没能看清那人的脸,而只是猛地撞进了他的怀里,死死地、紧紧地搂着。
我嗅到他身上的陌生的气息,那来自于战场的遥远的哥哥连气息都是冷冷的、冰冰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那里则传来我未曾听过的厚重的心跳声。
我以为我想明白了一切——哥哥一定只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五年。
但是没关系,现在他回来了,只要回来了就可以——
身后又传来了那木门被拉开的声音。
二哥许是听见了我的哭声,着急忙慌地跑出来。
我想说什么的,比如哥你看,大哥好好地回来了;比如哥我好开心,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比如哥你快去喊爸妈。
比如……没有比如了。
在我还没有回过头去的时候我便听见了什么东西一下哗啦撒一地的声音。
我的心脏一下被砸得生疼,好容易回过头去却只见二哥跑进屋里的身影。
我呆呆地看着。
那人终于有了动作,却不是紧紧抱住我而是轻轻推开我;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却不是问候我而是安慰我。
乖,亲爱的。
他低声地说。
别哭了,好不好?哥哥要是看见了,该难过了。
我在他的力道下愣愣地松开了手,后退两步。
现在我看清了。
他悲哀的目光,空荡的左袖管,桌上的黑色盒子,灰色的布包,一枚勋章,一份厚厚的信封。
他把那枚勋章放在了盒子上,又单手捧起,转过身来,面朝着我。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身后传来的断续的呜咽声来自我的父母。
他们也来了,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挡在了原地,不能再往前走半步。
我抬起头来怔怔地看他,他不忍地侧了一下头——这时他的脸终于被照亮了,我于是看清了那双大海一样的蓝眼睛……依旧坚毅却藏有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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