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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原也是住永田的,解放初期才进城。
他和我爸是老熟人,听说解放前还同做过长工。
当时,大家都说刘三痞,唯独我爸却说他是好人落难了,怪可怜的,还要我们兄弟姊妹叫他刘三叔。
那时,我爸长年患病不能劳动,我刚到农村做工夫又不里手,刘三叔便教我种菜,扶犁掌耙,插秧下种。
真看不出,刘二叔这么个样子,对庄稼活却是如此jing通。
据说他还有养鸭、养鱼二手绝技,只是在那年月,这些都是属于“资本主义”
的东西,被禁得死死的,谁能搞呢?不然,他何至那样落泊?
下放后不久,我爸在一天夜里病情突然恶化,不能说话,什么也没来得及嘱咐就溘然而逝了。
爸死后舅舅和一些好心人告诫我:“你才来这里,不晓得情况,‘三痞棍’这人是一块烙铁,沾上手就得脱层皮。
你快莫与他来往了,再拉扯下去,肯定要吃亏。”
我虽然相信爸爸,但人是可变化的,隔了这些年,天知道刘三叔变得怎样了?大家都说他那么坏,我可得jing惕,以免上当。
于是乎我便故意疏远他,他来我家坐,我连那最便宜的香烟也不轻易奉敬了,见了面虽然仍喊一声刘三叔,却总是急忙走开,生怕多说话又近乎了。
在背后,我则对他不礼貌起来,跟着大家一样,叫他“三痞棍”
。
就在下放那年年底,我走“三痞棍”
家门前的路上经过,听到屋里面咒的咒,骂的骂,吵得沸反盈天。
走进去一看:李波、王小、廖海和寡妇孙二婶等十多个人挤了一屋。
他们个个都是怒发冲冠地对着刘三破口大骂,有二个的手指都快戳到刘三的鼻子上去了,唾沫都溅到了他脸上。
一听,都是来讨债的。
刘三勾着头,瑟缩地站在墙角里,穿得很单薄,伛偻腰显得更弯了,身子摇晃着,两条腿象抽筋似的颤抖。
呆滞的眼睛闪着乞求的光,脸上充满烦燥和不安。
他硬起头皮听凭大家口沫飞溅地骂着,象那些年抓阶级斗争时被斗的地主一样,一句也不敢回应。
待一些人骂倦了,声音已经嘶哑和渐渐弱下来的当儿,他那小黄脸却立即堆上笑,双手对着大家深深作一揖,弯腰深深一鞠躬说:“诸位乡亲请暂息怒,真对不住大家,我欠大家的太久了,太多了,害大家跑多了路。
俗话说‘有钱钱打发,没钱话打发’,这年月,乡亲们的难处我晓得,大家对我的好处更记得。
我也并不是想骗大家的钱,确实是拿不出来呀!
你们想,孩子他娘生个肿瘤到医院动手术住院二个多月用去八百多元。
我自己上半年盖茅屋跌下来,把脚跌断了,又用了四百多元。
这年月什么也不能搞,死打死挨就靠在队上出点工,每天才三四毛钱,今年决算我工分少,又超支了三百多元。
现在家里又没有什么可抵钱的东西,若有,只要大家中意的尽管拿去。
乡亲们,人总不能穷一世,已经很久了,恳求大家再宽限一阵吧?待明年家庭顺一点,伢细子大一点,我一定想办法还大家的。
明年还不了有后年,我自己还不了有伢细子还,今世还不了,来世变牛变马也要还大家,我决不当骗子,请乡亲们放心,请大家原谅。”
有几个明白一点的听了刘三的话,对着屋里四处扫一眼:床是三条腿的,灶上是缺嘴瓦壶半边锅。
床上放的全是“猪油渣”
、“烂鱼网”
。
俗话说‘不怕金刚,就怕jing光’,这种人杀没血,剐没皮,你有什么办法呢?“走!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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