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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在京里住了这么久,似乎还从没有听谁谈起过她。”
同续弦谈元配,似乎总有几分尴尬,权仲白犹豫了一下,见蕙娘神色宁恰,终究还是开了口。
“她从小身子不好,胎里就弱,”
他说。
“连二十岁都没有活过,少年就已经夭折,认识她的人,本来就并不多。
你听不到她的事情,本来也很自然。
就是府里,对她留有一点印象的,也就是大哥、大嫂和娘、祖母了吧。”
“她是个怎样的人?”
蕙娘是真的有点好奇,“我想,她必定是与众不同的喽?”
“是挺特立独行的。”
权仲白回想了一下,“其实我们见面的次数不算太多,成婚时她几乎已经弥留。
你要我现在说她的样子,我真说不上来了,也就是看到达家那位小姑娘,才想起来,的确是生得很像……可要说她的性子,我倒还记得很清楚的。
你恐怕想不到,她虽然身子不好,但人却顶有意思,从小就爱好地理,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扬帆远扬,到南边的柬埔寨、安南这样的地方去看一看,如果能更往远处走,就是去印度,甚至是传说中三宝太监曾经到过的那片极炎热的土地,她也想去瞧瞧。”
这么一个奇志,的确是够出人意料的了,蕙娘默不做声,听权仲白继续说。
“当时达家虽然人口不很复杂,但隔房总有几个女儿,似乎看她也不大顺眼……她都并不在意,衣食起居,过得去就行了。
我学医小有名声之后,几次为她扶脉,她谈的都是书上看来那广阔的天地,对于内宅斗争,丝毫不放在心上。
贞珠实在是个对生活有自己见解、自己追求的人,她虽然体弱,可却始终对生命充满了无限的热爱和热情。
唉……可惜往往也只有体弱的人,才会这样珍惜光阴了。
后来,在我入宫为皇上扶脉的时候,她偶然淋雨,发起了高烧。
病情耽误之后转成肺痨,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天下间令人惋惜的事,他这个做医生的应当是见得多了,说起自己从前的故事,口吻也这样浅淡。
“我本想为她多试试针灸,但行针灸必须脱衣,为免她名节受损,不得不加紧筹办婚事。
结果就是如此,我这辈子虽然医好了一些肺痨,可却没有能治得好自己的妻子。”
这是个悲伤而讽刺的故事,蕙娘半天都没有出声,倒是权仲白行若无事,“好啦,故事听完了,你也该睡了。”
他将床头长板移去,又敲磬唤人来,熄灯落窗帘,温衣倒水……等丫头们忙忙地准备过了,蕙娘也吃过了最后一道夜点,漱了口重新上床歇息。
两人也不再说话,只是安稳合目而眠。
孕妇嗜睡,蕙娘本来近来一向是最好睡的,可今晚却了无睡意,心里只来来回回地想着权仲白说达贞珠的那寥寥数语。
她虽未曾辗转反侧,可如此直挺挺地睡着不动,权仲白又哪里察觉不到?他有点好笑,“想什么呢,又是你自己要听,听了又睡不着觉……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快睡吧!”
一边说着,一边不禁就转过身来,将她揽进怀里。
从前还哪里要他来揽,清蕙自己都要钻进他的怀里来,可今日,她特别保守退缩,被权仲白搂在怀里,也还是寂然无声。
权仲白不禁心生怜意,他偏头在蕙娘额侧轻轻一吻,温言道,“不要多想,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仅从他的表现来看,他似乎也不像是沉溺于往事,走不出来的那种人。
蕙娘强自一笑,低声道,“嗯,我也没有多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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