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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太公年轻那会儿跑过江湖,是个快意恩仇的人。
这会儿老了老了,却软腻了起来。
许是失了妻儿,心下沧桑,总会多念着些情义上的事。
周安良说起来算他半个孙儿,都是瞧着长大的,总要心生照拂之意。
再说这活生生的人,指不定哪一日说去就去了,又有多少好计较的呢。
苏一确是还小,不明白此间心境。
她嘱咐了苏太公那些话,稍安下一颗心,仍是同平日里一样,来往在家和铺子间。
树梢黄叶落了尽,街面上起风,卷着落叶儿从街南吹到街北,眼见再不几日就要入冬。
苏一拿着铺子里的剩料碎玉坐在铺前练手艺,冷风灌在裤管里,阵阵刺寒,手晾冷了便往棉衣袖子里缩。
瞧见有客人来,起身领了进铺子,但交由陶师傅和陶小祝招呼。
自己跟在后面听几句言辞,没她的事儿便又出来寒风里蹲着。
晌午时分现了暖阳,这差事方才好过一些。
又可得去铺子里,里头笼着暖炉甚是暖和。
吃了午饭再能歇会儿晌,是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候。
不过刚眯了眼,又有人来,此人四五十的样子,留着两撇八字胡,头戴藏青皂绢幞头、一身锦缎灰袍、腰系双穗条儿、脚蹬熟皮靴,瞧着便是富家人的扮相。
他从袖里掏出宣纸来,层层叠叠地展开,抖撑两下,“要的东西都在上头,来年二月初十前得需做好,到时自有人来取。”
陶小祝接将下来,苏一也伸了头去瞧,但瞧那上头写的各式首饰,从珠钗头面儿到璎珞耳珰戒环镯子,样样齐全,倒像是嫁妆单子,便随口问了句:“这位爷家里是有喜事吧?”
“可不是我家里。”
这位爷笑,“那是我家的三小姐,应是老爷家里。”
“沈家的……”
苏一轻轻出声儿,把身子又缩了回去。
这城里要嫁三小姐的,她也就知道沈家一家。
再有这样衣饰穿着的下人,大约也只能是沈家。
陶小祝这厢听出了味儿,叠起单子,挑眉问那爷:“你家三小姐真瞧上了那个酸秀才?日子也定下了?”
那位爷也没架子,掖了袖子在身前,挺直了腰,“今儿上晌才刚合下,定了来年二月十五,正是开春的时候。
是以这单活你们得赶在二月初十前做出来,咱们拿了回去要一一装箱子。
差一件少一件都不成,需得样样齐全。
咱们信得过你陶家铺的手艺,半分也糊弄不得,到时自有人过眼。”
陶小祝拍胸脯应下,却还惦记三小姐那事,扒着这位爷不许走,拉了到交椅上坐下斟茶吃,“我没猜错,您应该是沈家新聘的管家,往前没瞧见过您。
既来了,就多坐会儿,歇了脚再走。
你家三小姐,怎么就瞧上了那周安良?”
这位爷摊手,“你也瞧出我是新聘的管家,如何知道这其中的曲折?”
陶小祝干吞了吞口水,不愿依这话,“多少说些!”
这管家站起身来,抬手亮出食指,在陶小祝鼻子上虚点了几下,“知道得多,并无好事儿。”
说罢背手去了,袖子在身后打着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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