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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纯黑的佛袍庄穆而不染。
襟无领,腰无带,缥缥然随僧履而动,与梅长生身上那一袭紧谡修身的玄青地公服是截然不同的况味。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那双眼瞳就着光,呈现出与湖水相同的湛蓝,曼声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九叔?”
宣明珠的脸颊还被迫埋在锦衣上,单听声音认出来人,梅长生目光如晦。
他木然撒开手,宣明珠便从这莫名的怀抱里退了出来,清淡的眼波在梅长生面上驻落一瞬,转身,看见九皇叔立在不远不近的砖路上。
更远处,有一十二名小侍者各捧一只木鱼,规矩地颔头静立着。
宣明珠下意识抬手抹了下簪环,迎上前道:“方才我崴了脚,梅大人扶了我一把。
九叔怎么在这儿?”
她不愿叫九叔看了笑话,把她当成和前尘勾缠割舍不清的人,随口一句遮掩过去。
梅长生闻此言,腮骨棱了一下,旋即敛去脸上的形色,不动声色地随上。
适时法染不疾不徐到了宣明珠面前,和寂的目光落下来,“樊城的事,我听说了。
陛下降谕护国寺,为樊城公主做水陆道场,我虚领头衔,带弟子们过来设醮。”
顿了顿,神冶的蓝色眸影距宣明珠更近一分。
“昭乐念旧,也当量力。
今日之事若非梅檀越,于你声名又是一层损害。”
“哦,如今当称‘镇国了’。”
他抬起眼来微笑,“二事并一,皆应向檀越道声谢。”
他的话比前两回见时多了,对红尘世界的关注,也不像一个斩断尘缘的高僧。
梅长生挑动眉梢,反成了寡言的那一个,绷着面皮回了声,法师客气。
心里却想,这是自己与她之间的事,业已剃度的人,又是谁家长辈,须得他道这声谢?
梅长生此时唯一关心的,只是宣明珠对他方才举动的看法——会不会发现了他隐匿的心思?
某些瘾是不能放纵的,某些侥幸不能轻怀,可人的感情有时一如风寒咳嗽,哪怕揉心揉肺地忍,也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方才在盈盈水边,西山脚下,只他二人,宛如一个好梦。
他原还有许多话想对宣明珠说,想请她不要害怕,他会用尽办法令她的身体无碍,做一位长命百岁的公主殿下。
法染将这个梦惊碎了。
此时三人站立的位置却也颇为微妙,像是鼎的三足,互成犄角。
法染神姿高华,静默无忧,而宣明珠看着她的皇叔,眼神是乳燕投林般的天然亲昵。
梅长生蜷着掌心转向宣明珠,她不看他,他便主动开口,恭谨无破绽道:
“殿下恕罪,方才臣一时失仪……”
“此间事了,”
宣明珠打断他,转投而来的目光静静的,“节后大人便回汝州吧。
陛下大婚在冬月,在此之间除述值要务,大人便莫两地奔波了,着实也是辛苦。”
梅长生听言,薄唇的边缘泛起一层霜色,颤颤颦眉,凝着她。
千回百转的两字低低流连出唇齿:“殿下。”
是要放逐我么。
宣明珠自己也觉得过桥抽板不大地道,又想起自己与林虔婆对峙时,他提弓奔来,当时只图有了帮手,却没来的及深想,他如此急匆匆从汝州奔上京,究竟是为事还是为人。
当时并非不感到一阵安心,可倘若君臣相宜里掺杂进别的什么,岂不又兜回最开始的圈子里去了?那可就不是个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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