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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安东北角的各坊里,紧靠太极宫东宫东墙的永昌坊并不是豪门云集之处,因为此处离宫城最近,有权势的宦官在宫外建府时多选此坊,高门大户自然便退避三舍。
只是如今在永昌坊的东街上,前几年却修起了一座足足占了半条街的司空别院,正是当今皇后之父王司空的宅邸。
如今,王司空已经去世,这府里住着的魏国夫人柳氏几乎隔日便要去宫中一趟,每当此时,她前呼后拥出门的做派气势,倒也给这座多少有些冷清的永昌坊平添了一道胜景。
眼见明日便是中元节,在司空别院上房的西屋里,榻上一字排开放着十几个华美精致的盂兰盆,柳夫人看了半日,挑出了一个镂翠叠玉的,端详了一番,点了点头,“这个倒还不俗。”
旁边的婢女笑道,“夫人真有眼光,这还是天竺那边的珍品,只怕长安也是独一份的。”
柳夫人瞥了她一眼,“不如此,又怎么配得上皇后的身份?”
说着便又转身到院子里看了看明日献到佛前供养的蜡花假树诸物,这才转身对婢女道,“什么时辰了?也该去宫中一趟,让外边准备着吧。”
那婢女应了声“是”
,刚刚走到门口,另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婢女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柳夫人一看,来的正是打发去招待那崇化坊坊正的脂红,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这般毛躁?那事卢坊正办妥了没有?”
脂红赶忙行了一礼,站起来才道,“启禀夫人,事情似有些麻烦。
卢坊正说那库狄大娘已经病了好几日,看样子竟不是什么好病,只怕是不能入选宫中了。”
柳夫人脸一沉,冷冷道,“哪有这种巧事?你上回见她不还好好的么?怎么说病就病了?他莫也让人哄了去!”
脂红忙道,“婢子也问了,卢坊正言道,他前日得了夫人的消息,昨日一早就去了库狄家和那安家,竟是和大夫前后脚进的门。
他也怕有诈,还进去看了那胡女一眼,的确是满面病容。
后来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又特地让人找邻里和药堂打听了一番,果然她是几日前就在延医抓药了,并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柳夫人冷笑道,“病了又如何,便是只剩一口气,也得让她进宫来!
这种贱婢,亏我好意几次三番给她脸面,她竟敢还给武氏那贱人做衣,连杨家那老货都敢来我面前炫耀,她真当自己是个良家子,我就拿她无可奈何么?”
脂红面上露出了几分难色,“卢坊正言道,他想着若是不打紧的病便这么做,谁知道托人问那大夫,竟有几分像是霍乱,至少也是个肠辟之症,是极易过人的病,如何能送往宫中?卢坊正今日来之前又去问了问,那家已是将胡女挪到无人居住的杂物偏院了,家里也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样子,他不敢多呆,便赶紧过来回报,想请夫人拿个主意。”
柳夫皱眉道,“这贱婢若是就这样病死了,虽是有些可惜,倒也罢了,只是怕她过几日缓了过来,还敢阳奉阴违!”
脂红忙用力点了点头。
每次去如意夹缬,都是她出的面,她看那狐媚子般的胡女早就不顺眼了,尤其是一想起她那番做了奴婢就是有辱祖宗的话语,更是心里恨得发痒——仿佛她比自己高贵多少似的!
听到柳夫人这话,心头一动,笑道,“婢子倒有个粗浅的主意。”
柳夫人瞪了她一眼,“还不快说?”
脂红微笑道,“夫人可还记得在那夹缬店留下了五金?算是买下了那库狄大娘这几个月的花样,婢子算着,五金如今还未用完,不如婢子过几日便去一次,点名让她画几个绣样,限时让她交,她若交得上来,自然就能入宫,若交不上来,就借这个由头,或另指一事,让西市市令封了那店。
那胡女若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死,一日不来投奔夫人,一日就封着,让那家子喝西北风去,看她能撑多久!”
柳夫人眉毛一挑,点了点头,“这主意倒是可行,只怕她还有后路,你先把情况都打听清楚了,过了节就去办!”
脂红清脆了应了一声,又笑道,“也不用再烦别人,这卢坊正定然能知道。”
大约一刻钟后,卢湪皱着眉头出了司空别院,一上外面等候的马车,便交代车夫赶紧回崇化坊,还没走多远,就听背后那大门轰然洞开,一队仪仗拥簇着一辆华贵的马车昂然走了出来,前面清道的老实不客气的便把他的车轰到了一边。
卢湪挑起帘子,看着那偌大的一个“魏”
字一路向西边的皇城而去,想到刚才那个婢女那番夫人身体不适、无法招待的说辞,脸色不由慢慢沉了下来。
他跑了这两天,竟是这番待遇么?打发个婢女来说话也就罢了,居然还叫那婢女大咧咧的再让自己去打探库狄家和安家的情形,她柳氏真当自己这卢氏子弟是她家仆人不成?
眼见那车队走远,卢湪便对车夫道,“去常乐坊。”
车夫奇道,“阿郎不回崇化坊办事了么?”
卢湪冷笑道,“急什么,既然到了这边,还是去常乐坊打两角好酒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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