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我等你

青二十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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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二十七是在解语轩烟消云散之后才离开临安,好好本就比她早走半个多月,加之她又拐到两淮之间费了点时间。

    两下交错,好好就早了她一个月到达剑阁,并且显然是住在了陆家旧宅。

    好好到剑阁是因为私人因素,还是因公呢?青二十七拿捏不准。

    她发现好好的目光也有些游离,仿佛既盼她来,又盼她不来。——也是难怪吧!

    两个女子各怀心思,尴尬地见礼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是好好先问青二十七:“青姑娘怎么找得到这里?”青二十七找得到陆家旧宅她能想到,但是她在苦竹寨却颇为隐秘。

    青二十七定定神,道:“是杨巨源杨大哥让我来的。却不知,他要报平安的对象,竟然是你。”

    “哦。”好好低下头,嫩脸微羞,忽又抬头问道,“你几时遇见他的?在哪里?”

    “兴州城外。”青二十七的脑袋飞速转了起来,试图将她所遇到的一切,用一条隐约存在的线串起来,“是你让他去兴州、找吴曦的?”

    如果是好好就是杨巨源背后的人,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暮成雪说是让青二十七到川中促成吴曦叛国降金,其实她早就派了好好过来。

    没有青二十七,这事也必须得成。

    青二十七能理解,但是难免有些唏嘘:

    看来暮成雪并不信任她的能力,也不信任她的心志。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暮成雪是对的。

    她没有暮成雪那样非做成某事不可的超强意志,来不来川中,也是在摇摆后的一念之间。

    说句更难听的,若是不是毕再遇拒绝了她,或是她的脸皮再厚那么一点点,也许她现在还在两淮战场;

    而若不是遇到段舞,或者她现在正和白天天呆在明水县过她们姐妹的小日子。

    如今这样的局面,既是巧合,也在情理中,更在暮成雪的算计之中。

    好好见青二十七脸色不好,柔声道:“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她说青姑娘一定会来的。派我来……不过是以防万一的备选方案。”

    青二十七嘿然一笑:“这句话,也是她教你说的吧?”

    好好点头,偷看她的神色,斟酌着道:“是呢。小姐说你百分之九十会到,而我是预防那余下的百分之十意外。”

    说不定是反过来呢。青二十七想,可她不想分辩这些了:“总归我与你都是被吴曦这条线串起来,由她调遣的人。她做事向来严密。”

    她的情绪叫好好有些慌张,还想解释点什么:“青姑娘,小姐她……”

    青二十七摇头:“好好,我不想和你说客套话。解语轩没有了,我这辈子也不一定回临安,说不定再也见不到暮成雪……”

    好好的脸刷地白了:“不会的。你和小姐一定会再重聚、东山再起。”

    好好不意外解语轩没有了吗?

    嗯,是了。解语轩形散而意不散,暮成雪以数年之力打通的信息通道还在,有什么消息好好不知道?

    说不定,她的一举一动,也依然在暮成雪的眼皮下,只是她自己未能发现而已。

    想到这里,青二十七十分肯定地强调:“不会了。我不会再回临安。”

    好好咬咬唇,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杨大哥……他没事吧?”

    青二十七点头:“杨大哥没事,但是受了伤,走不快,所以让我先来见你。

    “好好,是你差他去刺吴曦的么?为什么?你又是如何知晓吴曦将在那小庙里出现?你是不是……和段舞有交情?”

    好好不明意味地笑了笑:“没错。青姑娘,你想得都对。”

    青二十七追问道:“为什么?”

    好好并不瞒她:“因为吴曦和他的上司程松面和心不和,做事时还对程松有顾忌。”

    青二十七明白过来。

    吴曦虽受韩侂胄重视,但大宋有重文抑武的传统,所以他只能担任四川宣抚副使。

    而正使正是程松,程松属于文官,实际上是宋廷派来监视吴曦的。

    程松其人不但庸碌无能,胆小如鼠,而且还曾经是吴曦的下属,曾经作为吴曦侍从使金。

    吴曦贵为太尉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钱塘县令。

    但是因为会拍马,就靠着巴结韩侂胄,在短短几年内,从钱塘知县超次升为执政,再宣抚四川,反倒成了吴曦的上司。

    有如此背景在前,吴曦会服气才奇怪。

    所以吴曦也利用此事试探了程松的反应,把自己可能与异邦结盟的消息透给他。

    吴曦不知道的是,他以为他只把这消息透给了汗青盟的卧底、他的五夫人,以及程松,却不料好好早在镇江时,就与碧玉盒的暂时执有人段舞打过交道。

    段舞不但把送盒子这种危险的事交给了青二十七,还把与盒子有关的情报转手卖给了好好。

    发现程松不敢做任何反应,好好便让杨巨源去演了一出刺杀戏,让吴曦想当然地以为杨巨源是程松的人,从而造成四川宣抚正副使的最后决裂。

    这是暮成雪的惯用手法,借力打力,利用所有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青二十七想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也只能道一声:“佩服佩服。”

    可是杨巨源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呢?

    他为何肯听好好的话?

    青二十七从不认为,像柜巨源这种想干出惊天动地之事的人,会仅仅因为爱情,就甘愿地受差遣。

    好好给了她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杨大哥的理念和小姐一致。毒疮既已形成,就要让它烂到底,再彻底根除。”

    而后她看着青二十七叹了一口气:“青姑娘……我说一句话,你别生气。”

    青二十七说:“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好好想了一想,终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其实青二十七能猜到好好想说什么,她应该是想问自己为什么如此沉得住气,竟然这么久都不问陆听寒的消息。

    好好未必知道青二十七已去过剑阁、知道她与陆听寒住在陆家旧宅。

    但是青二十七既然知道好好已入川月余,对她与陆听寒见过面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

    好好不明白,青二十七为何不问;但青二十七既然不问,她亦不便主动提。

    青二十七确实是故意不问的,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她并不愿意从好好的口中听说陆听寒的消息。

    她想自己问他,问他所有的一切。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最终落了空。

    好好告诉她,陆听寒近期有要事去办,目前不在剑阁也不在苦竹寨,一时半会,她是见不到他了。

    青二十七很失望,还有点难过,但终是选择理解他。

    她知他一向心有丘壑胸怀家国大事,他不是因情爱而弃大义之人。

    她应该耐心。

    他已经等了她这么久,她为什么不能等他?!

    青二十七随好好去了苦竹寨。

    在那里,她见到了许多杨巨源聚集起来的抗金义士,如朱福、陈安、傅桧等。

    他在两淮之时便组织忠义军,回到川中一样闲不下来。

    这些人豪气粗鲁,青二十七虽钦佩他们为国事尽心尽力,但毕竟与他们性格相差太远,谈不上有什么隔阂,只是很难同他们亲昵起来。

    好好则不然,明明是温柔好脾气的秀气模样,却能与这些粗汉打成一片、在柔声细语中达成她的目的。

    一来自觉格格不入,二来自惭形秽,不过两天,青二十七便离开苦竹寨、回到剑阁陆家旧宅。

    好好则是两边跑,两头照顾。

    青二十七本来是婉拒的,可好好却坚持己见,生活起居,待青二十七如待暮成雪般细致周到。

    青二十七苦劝无果,便随她去了;安心在陆家旧宅住下。

    陆家旧宅原来占地颇大,自陆游老爷子将陆听寒接走后,这十余年间无人问津,外围渐被蚕食,故如今只剩小小庭前院落和几间屋子。

    院落里的翠竹还是当年所种,经过陆听寒的悉心照料,变得越发郁郁苍苍。

    陆听寒这半年都住在书房,陈设更是清减得很,几本书,一架笔,都是后来所添。

    窗下书桌,抬头见竹。

    晴天时点点阳光从叶隙间透到地上,雨天时沥沥水滴打在叶上,无时不美,无刻不秀。

    漫漫长日,左右无事,青二十七每天买一壶酒,坐在窗前,想像陆听寒给自己写信的样子:

    他低头的神情,他的微笑,他好看的字,他的密密情话。

    他写的那些信,竹子们都看见了么?

    风过竹响,也不知是酒力还是别的原因,她只觉得心头热得很。

    月夜中抱膝而坐,深秋的凉意袭来,她亦会想,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很笨,我帮不上你。如若你也在看这月亮,请让我抱一抱你。

    没有关系,来日方长。

    我等你,我等你。

    …………

    开禧二年九月二十日,伤好回归的杨巨源来到陆家,说是来向青二十七道谢;

    可青二十七知道,杨巨源是来找好好的。因怕好好不放他进门,又带上酒肉,叫来了他在苦竹寨的众兄弟。

    一时间,陆家小院热闹了,眨眼间便从雅士之居变成了草莽山寨。

    不过青二十七看他们的这架势,如此这般地闹也不是第一次了。试探一二,便知陆听寒在家时,就不时作东请他们来喝酒议事。

    她端着酒杯,不时抿上一口,冷眼看着这些汉子在酒席上你来我往、豪情万千。

    她想,他们都是能屈能伸、适应力极强的人,她比不上。

    而自己却是过于孤僻了。

    又想,如果帮不上他,那就不要给他添麻烦。

    她再一次告诫自己要有耐心,向那些汉子举起了酒杯,以示友好。

    杨巨源带来一个意料中的消息:吴曦纳贡于完颜纲。

    这说明吴曦对金国递来的好意,给出了明确的回应。接下来的一步,金国便会派人来与吴曦继续接触,直到最后二者联盟。

    突然,杨巨源问:“小青丫头,你救我那天,被吴曦打下崖的那人是何身份,你可知晓?”

    “啊?”青二十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自是知无不言:“那是汗青盟的人。怎么了?”

    “吴曦那个狠辣!”杨巨源叹道,“老杨我也是见过世面、阅人无数了,可在我看过的这么多人里,以他的手段最厉害!”

    好好为他斟满酒,笑话他道:“那是因为你一辈子没都照过镜子吧!”拐着弯说他的手段之厉害不落其后。

    杨巨源可不愿被自己心仪的姑娘当作狠毒之辈,辨道:

    “谁说我没照镜子了,我每天都照镜子的!而且每次照都觉得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帅这么气宇轩昂的大丈夫??”

    好好“啧啧”地笑他脸皮厚;苦竹寨的众兄弟更是大声起哄。

    青二十七跟着他们笑,却想着玄九,他都死了,吴曦难道还能拿他做什么文章?

    杨巨源笑够后之后,才继续说到玄九:

    “……嘿!厉害!被做成人皮灯笼喽!和吴曦那个五夫人,一雌一雄两盏灯,就挂在兴州城门上!

    “你们说,厉害不?最厉害的是,吴曦可不承认这两个人本是他的谋士,对外说是金国的使者!”

    青二十七转念一想:“这是要稳住程松?”

    杨巨源点头:“不错!”不以为然地又道:“要我说,他厉害归厉害,这真是多此一举!程松那个软蛋,能顶什么事?”

    说到程松和吴曦的矛盾,话题就扯得更远了。谈谈说说,便说到前日大散关竟然失守了。

    大散关是兵家重地,由兴元都统制毋思以重兵把守,毋思向归程松指挥,不是吴曦的直属部队,

    此次金军来袭,吴曦不发救兵反撤军,毋思孤军难支,大军溃败,大散关便破了。

    几人分析着,说吴曦此举无疑一箭双雕,既给了金军甜头,也打击了政敌程松,而他退兵后屯于兴州之置口,怕是关外四州都会放弃。

    又言吴曦如此狼子野心,朝中怎会全瞎,必有人上书弹劾,韩侂胄不知对此会有何反应。

    …………